從龍山慘劇看都市貧窮運動裡的草根行動者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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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龍山慘劇看都市貧窮運動裡的草根行動者角色
--訪全國拆遷戶聯合議長南京男、貧窮社會連帶金度均

http://www.coolloud.org.tw/node/34948
陳小虹

經過這場意外得來的訪談後,感觸很深。尤其是過往學習都市該如何更新、再自我毀滅式地理解到都市更新如何毀滅貧民之後,這場訪談震撼教育般讓我反省到反迫遷運動裡,合作歷程與自我角色認知的差異,反映出什麼樣的合作模式?又各自面臨什麼樣的限制?

過年間回到台灣,與一些從事反迫遷運動裡的朋友談起這次事件。這場意外的特殊性,不僅為南韓社會照亮目前警察國家復甦的民主危機,從一群原先從未上街抗爭的居民們,到不分男女老少成為都市游擊戰行動者的組織過程;相對於台灣過往強調不同專業者「協助」與「培力」居民們的反迫遷運動模式、中國釘子戶的集體上訪,南韓都市貧窮運動裡根礎極深的階級視角與其所引發的完全草根行動,提供我們相當程度參照與反省。

五日晚上,尾隨著二十幾位約莫大一、大二的左翼學生運動團體「全國學生行進(전국학생행진)」。他們跟著三位遊民領導的指示在首爾驛進行每年夏、冬各一次的遊民街訪調查。因為對他們而言,遊民議題與拆遷戶議題是放在同一個「都市貧窮」的階級鬥爭脈絡下看的。而後「學生行進」一行人一同窩在醫院殯葬館外的臨時靈堂旁開起行動會議。我則進入家屬休息區裡,驚訝地看到在偌大的廳堂裡,多達三、四十個來自不同社會團體的行動者們,直至夜半仍聚在一塊積極討論的景象。



搭設在醫院殯葬館外的靈堂



靈堂內一隅

受訪者:全國拆遷戶聯合 議長(主席)/南京男、貧窮社會連帶/金度均翻譯:金度均訪問:陳虹穎地點:某地方醫院葬儀館。家屬休息室(廣大的休息室裡集結了30-40位來自不同社會團體的組織工作者們、龍山事件關係人家屬、遊民組織者在深夜裡圍著方桌開會,令我嘆為觀止。)

※感謝金度均先生的協助通譯

「全國拆遷戶聯合」的背景說明:全國拆遷戶聯合是目前韓國都市貧窮運動裡最大的草根團體,旗下總共有40多個組織團體。過往的抗爭行動模式向來單打獨鬥,堅定拒絕與政府或政黨合作,以及高度爭議性的作戰式運動策略(準備自衛「武器」),卻獨樹一格擁有最多草根會員。政府方面為了模糊New Town Project的爭議、以及營造龍山事件的「暴民行徑」印象,透過媒體與警察力量將砲口對準全拆聯,在媒體方面抹黑全拆聯的「鬥爭基金」,2日起已對全拆聯主席南先生發出拘捕令,現正通緝他與其他幹部們。然而,另一方面,原先在事件第二天說過要下台負責的首爾特別市警察廳廳長金碩基後來卻當作沒說過這回事,透過歸罪全拆聯,繼續安穩坐在他的寶座上。




受訪的全拆聯南京男議長(上)與貧窮社會連帶金度均先生

‧可否說明一下龍山事件與New Town Project的背景?

金:目前光就首爾市裡就有26個這樣的都市更新計畫,但所有計畫都是由私人開發商啟動的。在這些地區型更新開發計畫之上是New Town Project作總策劃。目前法規裡面規定只要該地區裡三分之二的人贊成,或者地主90%贊成,就可以作「再開發組合」。不過這段過程裡,租戶是沒辦法參加的。那些擁有土地的人都住在江南啊!政府說不管民間的事,支持民間自己發展,所以很多人們覺得政府很開放支持民間(企業)而高興。但事實上會被這些計畫影響到的人,都是在當地住了20、30年的居民了。對這類事件冷眼旁觀的一般民眾覺得,這群租戶們只不過是要爭更多賠償利益而已,或者是怎麼可以為了自己住在這裡阻擋大眾利益的發展?可是這問題的先決條件是,真正的居民根本不在這場遊戲裡。這些「再開發組合」一旦成立了,就要趕他們快點走,組合通常都會找黑社會來趕他們走。這個關係是這樣的:一般像三星之類的大建設公司我們稱作「施工司」,然後下面一些實際進行工程的中小型是「建設公司」。這些再開發組合找了建設公司,建設公司再找「用役」來當打手威脅他們搬離。

‧目前就全國拆遷戶聯合(以下簡稱全拆聯)協助處理的案子來說大概有多少個?怎麼開始進行組織?

南:目前我們總共有60-70個案子,分布在首爾與京畿道的比例大概是4:6。我們跟龍山地區居民的合作大概有一年多了。去年開始不知道為什麼,民主勞動黨也到龍山地區附近自己也組織,另外一個居民可以選擇的合作對象就是全拆聯。我就到現場向大家說明情況,後來他們選擇跟我們一起。一般的居民們一開始碰到這些問題,大多數跑去問地方的政黨議員或聽說其他案例,有的會提到我們。當然在這些過程裡有的失敗,有的時候居民們只在意得到較高的賠償金,而根本沒有運動性。我們就不跟他們合作了。

‧全拆聯的幹部與成員組成背景大部分是?

南:全拆聯的成員們原先都是拆遷戶出身的。像我就是。我們的中央組織包括議長(即主席)、事務局長、總務局長、宣傳局長、連帶事務局長(與其他社會團體合作的窗口)以及一些監事。(註:目前會員有兩萬多人)

‧在台灣,目前很多反迫遷團體也相當關注你們的發展,並且也希望未來或許有合力機會。因為一些都市原住民部落在都市河床地附近搭建自己的家,卻也被不合理的都市更新計畫與建商威脅著。就過往經驗,全拆聯在具體行動策略上是怎麼樣協助在地拆遷戶?

南:妳在現場看過我們那個貨櫃式的高架瞭望台對吧?(我:嗯,看過)架那種東西的作用是為了保護我們免於受到那些黑社會與警察的威脅。就像妳知道的,建設公司第一次行動多半找用役,後來建設公司買用役的錢不夠了,就跟警方合作。原先說不管民間的事、讓民間自主的,就竟然變成特勤隊對付我們平民的情況了。如果你們需要,可以幫你們蓋一座!台灣跟韓國的人民們,在這些不把租戶權益看在眼裡的都市更新下,未來人人幾乎都有機會變成被拆遷居民。雖然我們現在都不是,但未來難保不會是!所以我們當然得要一起關注開發的事情!(口氣沉穩、堅毅又不失熱情)

這次意外裡,六個受難者裡,有一位是71歲的老人。能想像71歲的老人跑上瞭望台跟警察們打仗的景象嗎?如果人民都不關心這問題,只認為這是少數人的問題、該為多數人犧牲而不願團結起來的話,未來每個人都可能面對這種孤注一擲的戰役。無論對嗜血的開發商或是傭兵化的警察!




案發現場火災照片及貨櫃瞭望台

‧這次的龍山意外就二月一日400多個市民團體與四個政黨聯手合作的氣勢來看,某種程度得到相當高的關注,怎麼看待這些合作?

金:大國家黨(註:目前執政黨)的話就不用說了,因為幾十年來都沒有變化,不算是人了;民主黨的話,我們真是很反感,一直變化,但變化也不過就是為了反對大國家黨,什麼都願意做。另外兩個比較左翼的就是民主勞動黨以及去年從裡面分出來的進步新黨。我們貧窮社會連帶的成員幾乎都是進步新黨的成員。不過最近在看看是否有向社會民主主義靠攏的趨勢。

後記:結束與南議長的訪談之際,我們聊到了警察與媒體抹黑全拆聯收受居民資金、或質疑全拆聯大規模協助居民們是為了後續想得利的意圖。然而,事實上南議長的工作一直是無薪奉獻的狀態,直到去年家裡真是撐不下去了,才開始向組織領每個月50萬韓元(約莫台幣一萬二))。結束之前,他微笑喊道:「我不會死的」!誠懇地向我握了手。我第一次和人握手能那樣感受到他手勁裡的堅毅力量,也驚訝地頭次發覺自己手骨上攀的可是軟肥肉。



失火現場映著晾在一旁的特勤警力們



失事當天現場以警力掩護,向抗議者噴水柱的兩名用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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