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的腳印踩過我們家園而去?

——各界聲援三鶯部落連署書

三鶯部落,一個不起眼但卻是繼樂生療養院遭迫遷之後,
另一個足以審度台灣價值的試金石。

無需迴避,作為遠離花東故土流離到大台北縣市勞動營生,並選在三鶯部落落腳的這群都市原住民,正是台灣經濟發展模式下的落敗者。過去先是祖靈的土地被歷
來政權的槍炮搶奪,而後是在漢人的經濟發展過程中,被迫擠壓到都市街頭間以販賣勞力維生。三鶯部落就是這群原住民在30年來的時間裡,隨著包括海山煤礦
的受難家屬在內,陸陸續續地「撤退」到三鶯橋下這塊新生地的產物。憑著先人所傳習的生存能力,他們硬是在台北縣的這塊新生地,開拓出另一個可供棲息的新
故鄉。

然而30年來,包括今年2月在內的7次拆除行動,證明手中握有法律以及都市開發大權的歷任政府,顯然不願正視三鶯部落何以存在。在認定三鶯部落是違建聚
落,並以強力手段鎮壓驅趕的過程中,不僅突顯官方的傲慢與粗暴,更只是反映了一個更隱而不宣的事實:透過公權力的介入,排除並逐出無力擔負發展成果的基
層人民,是確保土地增值利益的必要手段。

從台北市的14、15號公園案、樂生療養院到三鶯、溪洲等4個部落;從公園、捷運到自行車道乃至於三鶯新生地的規劃案,無一不是以都市發展之名發動的迫
遷行動。踩過你我家園而去的,正是市場經濟下將土地商品化的蠻橫腳印。只是三鶯部落,作為台灣這塊土地的主人,如今卻得被迫四處流浪,而顯得更加荒
謬。

於是三鶯部落的命運其實就是一場鬥爭:三鶯部落究竟是弱勢者「自力造屋」的運動,還是官方認定的「違建聚落」?政府所提出的迫遷規劃,是否真想確保弱勢
者的生存權,還是驅趕政策下的權宜之計?土地作為一項無法再生的有限資源,到底該讓少數人來買賣套利,還是供多數人於其上安身立命?

三鶯部落不只是三鶯部落,因為隨著土地開發踩踏而來的腳印,從來就不分南北、不分原漢、不分世代。過去會踩過康樂里(14、15號公園預定地)、樂生療
養院,今天要踩過三鶯部落,明天又將踩向何方?作為這塊土地上的流浪者,最終又要退向何方?

因此,我們要求政府必須全面正視並處理台灣弱勢者的居住、生存權,並檢討長期偏袒財團、富人的土地開發政策。在這些問題未能處理之前,我們不接受象徵性
的殘補措施,並強烈聲明:

「停止迫遷弱勢居民!」
「停止標售國有土地!」
「停止開放外資炒作地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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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意加入連署者,請統一回信至 huizhenh@hotmail.com,以方便整理。另請至少附上「姓名」「職業」,至於「聯絡方式」則隨個人意願填寫。

2、若想更進一步認識三鶯部落,可至下列網址連結:

http://www.coolloud.org.tw/node/29977

http://blog.chinatimes.com/laborpower/archive/2008/04/09/267365.html

http://blog.chinatimes.com/laborpower/archive/2008/08/29/316419.html

http://blog.chinatimes.com/laborpower/archive/2008/11/06/343914.html



三鶯部落巴奈阿姨的口述歷史

  


巴奈正在重新建造的家中,閱讀和部落議題相關的文宣。


我叫巴奈,漢名叫潘金花。邦乍語裡「巴奈」是稻穗的意思,一個很美很重要的名字。我的故鄉在台東縣池上鄉,我們稱為「基喳拉艾」。

農村子女

我小時候曾到高雄讀書,回部落後就留在家裡做農,空閒時偶爾到教會幫忙。我先生年輕時是個插秧好手,以前部落裡農忙時大家會互相幫忙,今天誰家要插秧,大家就一起去幫忙,這家好了明天換另一家。

我和我先生就是一起工作、互相幫忙認識的,因為家裡只有我和姐姐兩個女生,所以他是以入贅的形式住進我們家。後來隨著農業發展,農會推動香菇種植,當時我們年輕力壯,一種就種了三間,從那時候開始創業,也只有一個孩子,晚上都不睡覺忙著照顧香菇,努力地存錢想要蓋一間自己的房子。

婆婆的水田

我婆婆有塊水田,她原本是佃農,後來三七五減租政策實施,種多少地,就可以取得多少所有權。我先生那時大概15、6歲,一聽到消息就趕快到田裡幫忙犁地,其他佃農也跟在他後面搶著種玉米。那塊水田就是這樣來的,婆婆和我先生都很珍惜那片土地。

婚後我和先生向婆婆表示想繼續耕種那塊田,婆婆也同意,便辦了過戶手續將名字變更成我們的。那時政府公告若耕種需要金錢可以申請補助,買推土機、整理土地都需要一筆錢,我就到台東銀行申請補助,卻不知因何理由被駁回。後來又跑農會、土地銀行,好不容易申請到一點點錢,才能繼續耕作土地。

第一次為家抗爭

後來部落來了個外省伯伯當村長,他鼓勵部落的建設發展,要大家一起蓋房子。我在池上有一個家,那棟房子就是用耕作那塊土地與香菇種植所賺的錢,一點一滴存錢蓋起來的。

但不到一年,政府就公告說整個村莊都是違建。某晚有戶房子被怪手拆了,鄰長便召集大家去台東縣議會抗議,我們想想都覺得是不錯的建議,就答應一起去。那時候民進黨還沒成立,大概是我第2個女兒出生,民國61年的事。

隔天整個村莊的人坐滿兩台遊覽車一起出發,但還不到縣議會,半路就被攔下來了,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察,就把我們趕回去。不久後有官員來村子要大家去財產局申請土地與房子,說到那裡就會有人教我們。

從申請、租賃到買回土地,這些手續我都親自跑過,雖然路途很遠、手續很麻煩,但是為了自己的家,大家都非常用心,因此我現在可能是三鶯部落裡比較瞭解土地相關規定的人。這也是為什麼我現在那麼堅持要留下來抗爭的原因,過去的經驗讓我知道我有居住權、生存權,而這也是一個原住民應該被政府保障最基本的權利。

不得不離鄉背井

後來台灣退出聯合國,石油漲價,經濟不景氣,農業也開始蕭條,但女兒還在念書,我先生只好跟著朋友到處工作,本來在玉里的大理石廠工作,後來到南迴鐵路的工地。

鐵路通車以後工作也告一段落,只好和朋友到台北,隨處跟著工地做板模工。我的女兒也陸陸續續到台北工作,其中一個身體不好,姐姐說:「媽媽,妹妹生了很嚴重的病,妳可不可以來台北照顧妹妹?」我捨不得女兒離鄉背井又生了重病,只好賣了家裡的地離開部落到台北照顧她。

但那時我最小的女兒五專還沒畢業,我必須另外找份有固定薪水的工作供她繼續唸書,她也曾經想要放棄學業,我對她說:「妳無論如何要堅持,一定要把書讀好。」

我只好到榮總醫院做看護人員,一邊照顧生病的女兒,一邊工作。曾經照顧過一個從國防部退休的伯伯,他老是跟我說:「小姐,現在政局很亂,要趕快離開台灣。」

我腦筋一下轉不過來,但被他這樣一講感覺十分不安,便問他要離開去哪裡?伯伯說他要移民去澳洲,我很氣憤地跟他說我的家就在台灣,無論台灣怎麼變化,我都要留在台灣、死在台灣,他才理解我原住民的身分與堅定的認同,而今天政府再怎麼亂來,我也不會逃離台灣和這塊土地,因為這是我的故鄉,這是我的地方。

來到三鶯

民國88年我婆婆過世,那兩個月必須一直在台北台東兩地往返,來來去去,我只好先結束醫院的工作。那時我先生已經賣4年菜了,之前他跟著老闆到處工作,有兩年過年發不出薪水,最後放棄工地的工作和朋友一起種菜賣菜了。我就這樣跟著我先生在新莊附近種菜賣菜,在菜市場工作很快樂,還能跟買菜的人聊天說笑,我也多結交了很多不錯的朋友。

一開始是在大漢橋下種菜,那裡只有我們一戶原住民,其他大部分都是南部過來的漢人,種了6、7年後,因為我們的親戚都住在三鶯這裡,我們也搬過來一起住。這裡本來是親戚的房子,他到高雄工作之後把房子讓給我們住,所以我們是民國91年以前搬進來的,但是戶籍是91年之後才遷過來,並不符合進住國宅的規定。

生活點滴

能和族人一起住在這裡真的很自在、很開心,雖然來自不同的部落,但大家感情都很好。最喜歡每天早上起床看著小孩子在家門口蹦蹦跳跳,他們每天都會快快樂樂地跑來找我討糖果,我也很開心地拿糖果給他們。

小朋友偶爾調皮哭鬧,我便會走過去問問,哄哄他們,看著族裡的小朋友平平安安長大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有時候看著族人圍在一起喝酒的感覺總是令人安心,好像以前住在故鄉時那麼舒服自在,總讓我想起在故鄉的族人,和爸爸微醺的臉。

我爸爸雖然會喝酒,但喝完酒就乖乖睡覺,從不因酒誤事,工作也非常認真負責。喝酒其實是可以凝聚感情的,在故鄉,喝酒讓大家變得更團結,然後我們就會開心地跳舞,叔叔、姑姑們大家手拉著手圍在一起,很自然地踩著步伐跳舞,這樣踩、那樣跳。

故鄉的美好回憶

從前在部落,農忙後我們會聚在一起慶祝,手拉著手跳舞唱歌。國民政府來台之後,不知道什麼原因取消了傳統儀式,改在教會作彌撒。

我年輕時在故鄉的教會幫忙,到每家收集一些花生、玉米、稻穀、小米作為彌撒的奉獻,附近的布農族、平地人也會一起來教會,把收成的一部份祭獻給神,這樣的彌撒持續了好一陣子,一直到後來政府說要恢復原住民傳統文化,每個鄉鎮開始舉辦豐年祭,我們才又恢復以前慶祝的祭典形式,圍在一起跳舞唱歌。

現在我們每年也會儘量從台北回去參加豐年祭,我還有4套山地裝放在老家,那是我年輕時自己親手縫的,那時候眼睛還很好。

勇敢發聲的理由

現在景氣不好,小孩都失業,只有一個女兒還在醫院工作。房子被拆了,她們都有回來幫忙整理家園。我們真的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4個女兒擠著住租來的3間房間,我和先生也沒辦法過去。人是有尊嚴的,不應該是這樣過生活的,而且我們的菜還種在這裡,還是要有人種、有人賣才有錢過生活啊!

今年2月14號原民局來張貼公告,隔天去縣府陳情,原民局主秘承諾會緩拆,但沒想到最後還是全部都拆了。我已經60歲了,還記得過去族人和爸爸在部落的土地也是被政府強硬收走的,現在一塊是軍營,一塊變成觀光園地。

沒有自己的田地,年輕人也都離開部落到城市工作,故鄉只剩下年老的人。沒想到過去不幸的事現在又再次發生在我們身上,政府這樣無理地壓迫我大半輩子,若我再不挺身出來為我的部落、我的孩子說話,一定會遺憾終生。


讀者來稿:三鶯部落拆遷故事

■Kilang

2月18日的早上,卡造來找我一起去三鶯部落,說部落的人打電話給他,有挖土機及縣政府的人。我們才剛到三鶯,就看到挖土機正在拆除房子,我心中一直想著我該如何幫助這些族人,也難過自己不懂如何處理。

迫拆那天,在三峽交通隊,有一個女孩子在我筆記本中,寫了幾行字,我看了有點感慨。她所寫的我記得是:

我們還能做什麼?

怪手來了,最後是誰也走不了。

單一的力量?如何阻擋。

陪伴我們成長的家園,在無力的衝撞之後,家仍然要面對怪手無情的拆除。

衣服破了?可以再買。

房子倒了?可以再蓋。

但心裡的傷卻永遠無法撫平。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卻見不到法令和原住民行政團隊的關心協助。

我們僅以個人的衝撞去控制縣政府無情的政策。

不是誰死了或誰受傷了,就能解決這些問題。

不是用肉體面對警棍和盾牌就能處理整體的都市原住民的議題。

我們還能做什麼,除了無力受傷,還能怎麼做?

三鶯部落他們當時為何、如何會在那裡居住,年輕人到鬧區闖他們的天地,許許多多的故事。但連同這次拆遷總共拆了11次,前幾次他們忍著傷心難過,讓縣政府拆除,他們有著毅力,拆了再蓋,政府說,為了他們的安全,為了不讓他們受到淹水危害。

但老人家們說他們住了3、40年從未有淹過水,難道我們原住民要一個小小的角落群居都沒有權力嗎?自給自足,有什麼不對嗎?

這些阿美族的族人,為了生存,為了讓小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學知識,所以從原鄉來到了都市,卻因為在都市中,租房子、水電瓦斯都要花費,於是在偶然的一次玩水時,驚覺到好像回到原來的家鄉。

因為在阿美族的文化中,水是非常重要的,族人靠溪水、河水、海水而居,食物是水中來,在這個冷漠的都市中,跟人打拚,如果在回到家,宛如原鄉般,那種平淡、幸福的感受,就像父母親在身旁安慰著自己,那種鼓勵與安慰是多麼喜樂。

就這樣三鶯的族人,在那裡一批批的進住,一直到現在30多年了,就問縣政府有沒有親身體驗那土地的愛,溪水的鼓勵,與族人的安慰。如同我所訴說的,阿美族這個生活文化傳統領域、生活習慣,長輩們所傳授教育皆離不開河、溪與大海,亙古流傳下來,老人家給我們的智慧,不輸一些專家學者。

政府所謂為族人好,如同這次三鶯事件,溪洲部落因為對面要建造千米河岸景觀的美河市,再加上縣府的「大碧潭再造計畫」,只因為對面住戶,遠望對面有個溪洲部落不美觀,就要我們這麼多族人搬離,做公園,何謂?稱我們是原住民,那就是原來居住的人,只不過要求一個都市小角落群居,也強制、脅迫離開,何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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